晚上我从万象城回家，走进电梯时后面传来脚步声。我按住开门键，转身看到她拿着手机走进来，看了我一眼道了声谢。
我按下9楼，让开一步，突然觉得她有点眼熟。她按下了27。
我的心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那一瞬间我想到很多：今天因为是跟基友出门所以没化妆大概一脸菜色？穿上高跟鞋我的身材还算挺不错？头发在出租车上被吹乱了吗？今天的香水用的是冷水，这个味道应该没人会讨厌吧？
其实她也只是最开始看了我一眼，然后就一直在摆弄手机。
但我一直看着她，看着她，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出我所熟悉的那人的面目来。
1999年，16岁的宇多田光的第一张CD在亚洲狂销一千万，里面的同名单曲就是这首First Love。
1999年我小学三年级，全世界的电视台都在播灌篮高手，全国的小学男生都在打篮球。
现在我称作S先生的人那时还是个普通的男孩子，实际上我看着一年级时入学的合照，这个长得像土豆一样灰头土脸的蠢货长开之后居然变得令人怦然心动，突然就变成了我的first love。
当然是单恋啦。
那时我住在小学对面的某单位里，同单位的同龄人有七八个，只有我跟他是同班。不过小学生的矜持告诉我不能跟男孩子讲话，要讲话时我往往也会采用另一种方式——比如追着打进厕所。
但他并不属于此列。
他并不是那种跟女孩子厮混在一起的男孩子，有时我放学回到单位里，会看到他妈妈拉着他——我第一次看到他妈妈的时候很吃惊，那大概是我幼年里第一次在三次元里真正看到的“美人”。冷若冰霜，不苟言笑，比齐耳稍长的直发在那个全民卷毛的时代显得特立独行。
他似是很害怕地，沉默着跟着妈妈。
那时我成绩很好，所以被安排和一个成绩很差的女孩子当同桌；他成绩也很好，当然就被安排了个成绩很糟的男孩子做同桌。
那时老师还很爱搞什么四人小组，所以经常被迫四人讨论。但跟那两个同桌——不是我要黑他们——我同桌是那种又蠢又有点骚偏又有点姿色的妹子，而他同桌是那种长得不怎样嘴还特别贱的熊孩子——实在没什么讨论的。然后这俩还互相看不顺眼一搭话就吵，最后就演变成我和S自说自的，他们俩在一边又吵又打。
这时我们两个好学生就会很无奈似的摇头苦笑，说我们关系好似乎也不尽然，倒像是惺惺相惜，明明心里很愿意玩一起却还是很不屑一顾的样子。
“这次我数学肯定考得比你好。”
“拉倒吧就凭你呵呵呵呵呵。”
……还真是好学生的调情方式呀。
我们俩都是不服输的人，有时说着说着像赌气般盯着对方眼睛，也不知道谁规定的，移开目光就输了？或者说，我根本没注意到过我跟他对视了这么久。
一秒，两秒，三秒，……其实我已经失去时间概念了。
直到谁坚持不住眨了眨眼或者别过了脸，这场对峙就算结束了。
但其实也没什么下文。
直到有一天，同桌妹子告诉我她喜欢S。
后来同桌调走了，他也调走了。
四年级开始举行篮球比赛，那时我又看到他——虽然是同班同单位，但是不刻意留心的话我都差不多忘掉这个人了。
只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突然长到了一米七五，并且一直不停地又往上长了十公分。土豆一样的脸还是那么黑，五官还是那么平凡，但是突然被人挖出了两个酒窝，笑的时候整张脸都像夏天的晴空般明亮。
只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突然不仅成了我同桌的暗恋对象，还成了许许多多女孩子的暗恋对象。情人节的巧克力刚刚流行起来的时候他收到了巧克力，也塞满了半个抽屉。他又在朋友们的揶揄下腼腆地笑起来。
实际上他的好朋友L才是当之无愧的校草，容貌性格都是三次元的流川枫，但我左看右看都觉得还是S最好。
四年级的篮球决赛，我们班输了，看完球之后我稍作停留，悄悄地跟在他后面。
明明是一路回家却从来不搭话，我不觉得那天的他特别落寞或者什么，只是他也没有笑。
我跟着他走过六点钟的黄昏，天上的云层层挽留着逝去的阳光，汇入车流橙色的前灯中，蝙蝠压着翅膀掠过。
那时我愿意这条路永远这么长，好让我想清楚到底要怎么上去主动跟他搭话，安慰他一句什么。
但是路很短，五分钟就走完了。所以我终于还是没能赶上去对他说点什么。
就像二月十四日也很短，我那斟酌思量了半天的巧克力，最终还是自己吃掉了一样。
后来就跟所有的单恋故事一样俗套了，我们继续升学。有时我看到他在单位空无一人的篮球场上练习投篮，事实上后来的比赛里他也突然变成了无法替代的主力，吸引了越来越多以至隔壁班班花的目光。传言好像是在一起了。有时我看到他跟他妈妈一起回家，美人渐渐迟暮，她的儿子已经长得比她还高，帮她推车、提菜，有时又露出那让我眩晕的笑容。美人也露出温柔的微笑。
再过了两年我们毕业了，由于单位的原因还是分在了一个初中，只不过是不同的班级。我发现我们班停放自行车的位置在他们班窗口旁，简直一颗心都要跳上天。每天上学放学的时候总要强自镇定地瞟一眼他们班门口，看到他就一天都开心，看不到，至少也要惆怅半节课。
后来我又对别的男生产生了好感这个就不论了。
后来我考上了市里乃至省里最好的高中，又进了文科重点班。好学生S当然也考了进来，只不过是理科。大家都是重点班，集会常常都安排在一个地方，打照面的机会也多，但也没什么交集。
就是认识他们班的姑娘，聊天时偶尔提一句“哦那个S啊，我小学同学来着”，然后对面八卦地凑上来说“诶我们班有个姑娘，从初中开始追他啊追到现在，你知道吧知道吧？”诸如此类。
再后来——
唉这故事太没有高潮了我都不想继续往下讲。
后来就高考了，然后高考结束了。
我们单位每到过年都要举行游园会，这也是我以前能够见S的为数不多的几个机会之一。当然并不答话，我也只是偷偷地、无意地跟着他排几个小游戏的队，看他跟相熟的阿姨把游戏票全部换成投篮，然后拿了奖品就走。
直到大一的那年游园，不记得究竟是谁开的头，突然就聊起来了。
突然都变成成熟的大人，可以跟老熟人热烈地攀谈了。
突然都不害羞了。
突然得就像那天我看着他在比赛里投进一个球露出笑容时，心里升腾起第一股火焰时那样。
我在游园结束之后回家的路上，输入了那个刚刚拿到的电话号码，写了一条短信，大概就是说我小学的时候很喜欢你啊不过那时一直都没敢说，后来虽然一直都在同一个学校不过也没机会聊天，今天玩得很高兴，以后也请跟我当小伙伴呀。
我想了很久，大概三十秒，终于点了发送。
我看着屏幕上的省略号跳着跳着，然后“发送成功”。
他很快回复了，内容大概就是，是嘛我一点都不知道呀哈哈哈哈，很久没跟你说话了我也很高兴，下次放假一起去哪里哪里喝凉茶吧。
我没再回他。
我觉得这段感情已经毕业了，又好像没有。
当然后面也没有一起去喝凉茶，他没主动约，我也没主动提起，大家都是客套一下就过去了。
嗯，大家也都学会大人的社交手段啦。
后来单位危房改造，买的新房听说他住在我这栋楼的27层。
听到这个消息的当时我还觉得很有可能碰上他，导致我很长一段时间出门买菜都不敢穿得太邋遢，但是居然，还是，一次，都没有，碰到。
倒也说不上遗憾，就是…………嗯，就是有点遗憾吧。
后来他去美国读书了，回来的时候我很可能又搬家了。
有时我看到他在人人上回复别人，就很生气地想为什么都不来回复我！
但实际上在看到他回复以外的其他时候我根本不会想起这个人。
初恋的分量也真是太轻wwww
我按下9楼，让开一步，突然觉得她有点眼熟。
啊。
我的喉咙里喑哑地响起一声，差点伸手去帮她按下27层。
她按下了27。
她没再朝我看一眼。
我则静静地打量着面前的女人，她穿着运动归来的热裤和Tshirt，烫了微卷的头发，如今松垮的皮肤是怎么严峻也逼不出昔日高贵冷艳的表情来了。埋头玩手机。
她要是知道旁边这妹子用这么黏糊糊的表情看着自己，估计要夺门而逃吧。
电梯很快就到了9楼。就像我当年跟着S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那样，短而又短的路途。
我在走出电梯的同时几乎就忘了这场邂逅，掏出手机来给男朋友L君发短信：窝到家啦=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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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之后又想起来，所以还是把这东西写下来了。
我对S的感情还真是我感（dan）情（lian）史里最清纯的一段了，哪天保不准就忘了，记下来好一点。
宇多田是我最喜欢的JPOP歌手，First Love是当年在点歌台听到会唱的一首歌，今年三月推出了15周年的重制。不过我还是喜欢原版。